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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纱厂抗战迁渝记

2023-05-10 17:30:08来源:红岩春秋杂志社


罗泰琪


1937年全民族抗战爆发后,郑州豫丰纱厂、武昌裕华纱厂、湖北沙市纱厂、汉口申新第四纺织厂迁到重庆重建复工。据1945年中国棉纺总公司《大后方纱厂一览表》统计,这四大纱厂的产量合计占西南三省机器棉纺织业总产量的62%以上,抗战期间共出产棉纱25万件,可织布1162万匹,解决4000万人的衣被问题,对抗战做出了重要贡献。

豫丰纱厂辗转多地

豫丰纱厂建于1918年,是当时全国最大的现代化棉纱企业。全民族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经济部工矿调整处要求该厂内迁。该厂董事会不愿内迁。1938年初战事恶化,工矿调整处强令内迁。经两个月艰苦努力,该厂将主要机器设备9000余吨迁到武汉。

工矿调整处官员林继庸回忆:“民国26年11月底,工矿调整委员会曾派陈世桢劝导郑州豫丰纱厂拆迁,未成功。27年2月间,工矿调整委员会再度命令郑州豫丰纱厂负责人到汉商酌迁移。该厂于2月19日奉到命令,即决定拆迁。其时敌军已到达黄河北岸,距郑州仅10里,地方人士复阻挠拆迁。该厂董事长霍宝树,总经理束云章,经理潘仰山,厂长郑彦之,董事张鸣岗、毛翼丰等,苦心应付,委曲求全,始得如愿。即将全厂纱机56448锭,并线机5600锭,布机224台,发电设备共合3500千瓦及锅炉机件等,共重9000余吨,完全拆卸,分装大小机箱11.7万余件。经过两月的努力,始得全数付运。取道平汉路南下,于4月底全数运达汉口,即分运沙市、宜昌。”

豫丰迁到武汉后,因战局继续恶化,工矿调整处要其再迁四川。该厂负责人霍宝树、潘仰山等认为四川太远,交通不便,主张去湖南常德。林继庸说政府决定迁川就迁川。霍宝树虽与林继庸起了争执,但最终答应迁川。

林继庸为该厂迁川解决了部分轮船吨位和360余艘柏木船。在整个搬迁过程中,豫丰船队屡遭日机轰炸,加上长江水流湍急, 多有船只触礁翻沉。到达重庆时,机器设备损失550 余吨,其中重要机件甚多,安全运达的有4万余枚纱锭。

总经理束云章准备在重庆买地建厂,看中沙坪坝土湾一块地,向四川迁川工厂用地评估委员会申请买地。委员会答复,该地已出售给刚迁渝的上海大鑫钢铁公司,鉴于豫丰是最高当局钦点迁渝工厂,愿意出面请他们分一点地出来。大鑫钢铁公司总经理余铭钰顾全大局,划了一块地给豫丰。

该地位于嘉陵江边,有326亩。束云章将其辟为高中低三层地,靠近江边最低处建码头,中层建厂房,高层建办公楼、仓库、职工宿舍。

为加快建设进度,束云章对建筑承包商实行工料补偿办法。经过7000名工人7个月昼夜施工,1939年元旦,豫丰5000枚纱锭简易开工投产。每天,满载棉纱的木船驶离豫丰厂码头,沿嘉陵江送往上下游各被服厂制作军需衣被,成品再顺长江而下送往宜昌转送前线。

豫丰迁渝后大有发展。1940年,在合川建立豫丰合川支厂,在余家背建立纺织机配件厂。1941年完成主厂厂房建设,安装纱机3.5万锭,有职工2000余人,改名为郑州豫丰和记纱厂重庆分厂,资本额由法币126万元增加到1470万元,年产棉纱由6602件增加到10896件,利润由17215万元增加到106419万元。

抗战胜利后,豫丰在渝各厂留渝发展,1950年收归人民政府。重庆分厂改为重庆第一棉纺厂,合川支厂改为重棉四厂,配件厂改为余家背机器厂。

裕华纱厂购地建厂受阻

裕华纱厂建于1922年,为新式大纺纱厂,抗战前夕有4万枚纱锭。1938年初,工矿调整处要求该厂董事长苏汰馀先拆迁2万枚纱锭进川。苏汰馀即派总工程师陈昌雄将这批纱锭迁往重庆筹建新厂,并亲自到重庆策划。

林继庸回忆:“其时,武汉各纱厂正在利市十倍(很赚钱),一如苏锡常各厂于未失陷时的情况,他们哪里愿意迁移?只推说恐怕运输没有办法,但是政府的态度相当坚决,势在必行,所以他们只得唯唯答应。裕华纱厂董事长苏汰馀先生于1月5日亲自飞渝觅厂地以为准备。原来苏老先生老早有意在四川办纱厂,所以裕华倒有决心做局部的迁移。”

不久战事紧张,最高当局手谕限期迁移武汉所有大纱厂。工矿调整处即命令包括裕华在内的各纱厂赶紧完成军工任务,准备拆迁所需木箱,落实内迁目的地地点勘查、地皮购置、重建计划、迁移线路及交通工具,并派技术官员进驻各厂协助督促,派妇女指导委员会官员到各厂安置遣散女工。苏汰馀下达裕华纱厂全厂总拆迁命令,从8月10日到10月下旬,总计迁走裕华纱厂、湖北黄石利华煤矿机器设备材料近8000吨,由招商局、三北公司、海军轮船陆续运往湖北宜昌。

宜昌是长江入川重要码头,运送入川物资的大船需在此换乘小船。因运输船只严重短缺,迁川物资在此堆积如山。日机轮番轰炸宜昌,裕华纱厂500件棉纱被炸烧了三天,危及该厂机器物资安全。在重庆的苏汰馀闻讯万分着急,与重庆民生轮船公司总经理卢作孚商量决定,裕华向民生投资30万元,民生向裕华投资10万元,民生公司派专轮将裕华物资先抢运到四川巴东、万县,再转运至重庆。

运输问题解决后,苏汰馀又遇到购地建厂困难。当时,全国大批机关企业单位先后迁到重庆,而重庆是建在两江环抱的城市,山地多平地少,加之有地主漫天要价发国难财,导致裕华买地受阻。

苏汰馀选中南岸窍角沱沙草坡、柑子坝的280亩地,位于长江边,交通方便,偏僻不扰民。他找地主范资生商量买地。范资生有钱,宁愿地空着也不卖。苏汰馀便找重庆市参议会副议长李奎安帮忙。范资生不好拒绝李奎安,答应卖地却漫天要价。

苏汰馀只好找林继庸帮忙。林继庸穿军装带警卫,乘军用吉普来到范资生公馆投递“军委会第三部少将组长”名片,并告诉他,工矿调整处准备在他这块地上设置炸药厂。范资生吓一跳,赶紧说已答应卖给裕华纱厂。第二天,便将这块地按合理价卖给了苏汰馀。

苏汰馀有了地,指示厂长张松樵边建厂边招收工人。张松樵从逃难来渝外地人员中和附近涪陵县、丰都县招收了2000多人。1938年底,裕华纱厂内迁机器设备材料运抵重庆,半年后即开出纱锭1万枚正式复工,至1939年底共产出粗细棉纱2500余件,缓解了重庆市场缺纱少布的困难。裕华纱厂数千纺织女工收入稳定,令人羡慕,曾有一首儿歌传唱:“你在哪里住?我不跟你说。杨家湾,窍角沱,我在裕华做工作。”

苏汰馀来重庆后,于1939年创办四川广元大华纱厂,1940年创办重庆永利银行、西安大华纱厂,1941年创建成都裕华纱厂。抗战期间,重庆裕华纱厂厂房占地500亩,主要生产军工用纱,部分供给裕华布厂,每月提供棉布2万匹。

沙市纱厂是“迁川工厂的典型”

沙市纱厂建于1931年,工厂在沙市,董事会在上海,主要创办人是棉商李玉山,生产注册“荆州牌”商标棉纱,行销云贵川陕湘沪。1934年该厂改组董事会,杜月笙任董事长,汉口申新第四纺织厂总工程师萧松立任总经理。

1939年底,战事危及沙市。该厂董事会围绕工厂内迁问题发生严重分歧,请示在香港的杜月笙。杜回复,可将部分机器迁到离沙市100公里的四川奉节(今属重庆)。萧松立即带队迁去8400枚纱锭。但奉节太小,地势偏僻,又不时遭日机轰炸,无法重建复工,萧松立建议改迁重庆。杜月笙复电同意。

1940年春,在杜月笙周旋下,工厂以机器、棉花作抵押,向中国银行贷款80万元,将机器设备和3000名工人迁出沙市。该厂人员和物资乘船抵达重庆,落户市郊李家沱马王坪,于1941年5月正式复工。李家沱是国民政府经济部特辟300亩地设立的工业区,这里交通便利,紧邻长江、川黔公路,汉阳恒顺机器厂、中国毛纺厂、庆华染料厂、上川实业公司等陆续迁来。

虽有政府支持,沙市纱厂迁到李家沱后仍困难重重。比如与地主谈判买地,配合重庆电力公司完成接电工程,联合建立工业区公共码头,自行架设铁管从长江取水解决每月1.5万加仑用水,联合修建工业区公共马路,自行修建防空洞,共建工业区商场、医疗诊所、消费合作社,出资请警察维持工业区秩序,筹办工业区小学等,都要出钱出力,让萧松立伤透了脑筋。

1940年2月6日,工矿调整处召开李家沱工业区第三次会议,会议讨论的主要内容是:1. 工业区公用准备金按每亩先摊300元,总数9万元。2. 雇用伤兵问题,应使其在厂担任轻工作,不用于直接参加生产。3. 工业区电力问题,重庆电力公司缺乏铜线和变压器,须政府帮忙解决,同时现金不足,请各厂补贴部分接电费,计划本年5月通电。4. 李家沱工业区第一期建筑费略估计:马路1.4万元,诊疗所1.3万元,理发室(容20人) 及浴室(容40人) 1.5万元,合作社1.5万元,食堂 0.8万元,公所(包括学校) 2.6万元,共计9.1万元。

萧松立发言,工业区所有公共事业的推进,可否先设立一个筹备处,请林继庸主持,等诸事大体就绪后再移交各厂管理。会议举手表决通过该提案,请林继庸任李家沱工业区公共事业筹备处主任。林继庸即席发言,立即起草筹备处组建计划,并向经济部工矿调整处报告,建议筹备处兼职人员不支薪,专任人员酌情给予津贴。

事后,林继庸提交的《李家沱工业区公共事业筹备处成立报告》获批,筹备处正式组建,林继庸任主任,中国毛纺厂厂长徐谟君任总务组主任兼码头组主任、用水组主任,上川实业公司总经理章乃器任公所组主任,萧松立任建筑股及公安股主任兼码头副主任,恒顺机器厂厂长高功懋任劳工股主任,调整处官员詹仰曾任公路组主任、高泽厚任用电组主任、蒯毅伯任用水组副主任。

沙市纱厂迁到李家沱后,贯彻“大家有饭吃”的办厂宗旨,注重兴办职工福利,如办食堂、建宿舍、办学校、建医务室等,激发了职工生产积极性。该厂产品畅销大后方,周恩来、董必武等曾到厂参观指导,豫丰厂、裕华厂、申新厂、军政部纱厂来人参观取经。国民政府经济部部长翁文灏、资源委员会主任委员钱昌照来厂视察,评价其为“迁川工厂的典型”。苏联驻华大使来厂参观,赞誉其为“小社会、大家庭、山城花园工厂”。

抗战胜利后,沙市纱厂留渝发展,迁到奉节的8400枚纱锭搬回沙市复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重庆沙市纱厂改为重棉六厂。

申新四厂迁渝后的分分合合

申新第四纺织厂由荣宗敬、荣德生于1921年在上海创办,荣德生的女婿李国伟主持,该厂是中国一流大型纺织厂。1938年初,李国伟考虑内迁,专程到重庆考察,得知四川省盛产棉花、小麦,原料供应可靠,纱布、面粉市场广阔,加之重庆是大后方政治、经济中心,便向荣氏总部建议,将所辖在武汉的申新四厂和福新第五面粉厂迁渝。

总部迟迟未作答复。因为局势紧张,李国伟便按工矿调整处要求,宣布纱厂停产,开始拆卸机器装箱。当时申新四厂有纱机5.1万锭、布机1150台,福新五厂有日产面粉1.5万袋的粉机设备。

谁知刚运出小部分机器到宜昌,武汉告急,政府征用长江所有航船,致使李国伟无船内迁。他担心已到宜昌机器的安全,命副厂长厉无咎负责抢运宜昌机器入川。厉无咎正在重庆,即租了一艘载重25吨的“平湖号”小轮船,亲自押船来到宜昌,与押运物资的本厂工程师蒋叔澄会合。他们商议,为了抢时间,先用平湖轮分批将机器运到湖北秭归县暂存,待全部机器转到秭归后再转运重庆。鉴于运力不够,厉无咎马上回重庆雇船来宜昌。最终,他们用3个月时间,将在宜昌的2000枚纱锭转运到重庆。

荣德生从上海来到武汉,反对李国伟的内迁计划,认为山高水远,问题太多,会把工厂弄死的。李国伟虽不同意,但只得答应。荣德生便暗中与美国商业企业公司、沙逊洋行商量,准备把申新四厂、福新五厂的机器设备挂在美国商业企业公司名下,把工厂物资存放在沙逊洋行栈房。据研究资料记载,“申新第四纺织厂则将纱机2万锭和大部分面粉机藏匿于租界,结果申新四厂仅拆迁设备的60% ,福新五厂仅拆迁设备的30%”。

随着武汉战事越发吃紧,工矿调整处要求申新四厂必须内迁。宋美龄来厂督促内迁。厂长章剑慧反映内迁困难,一是迁到哪儿,二是运输工具怎么解决,三是迁移经费困难。宋美龄说从水路去四川已经非常拥挤,不如去陕西宝鸡,铁路是通的,政府可以帮他们调拨车皮。

荣德生得悉却不以为然,拖延不办。第二天,汉口市长吴国桢召开内迁工厂负责人紧急会议,传达“武汉各厂应迅速迁至后方生产,增加抗战力量,不得留厂资敌”谕令,说尤其是汉四大纱厂必须内迁,任何人不得违反、拖延、隐瞒,如果不迁,政府将实行炸毁。

荣德生被迫答应内迁。1938年8月底,李国伟开始将申新四厂、福新五厂的机器设备内迁,计划经水陆两路运至重庆和宝鸡。申新四厂位于京汉铁路硚口岔道终点,便于物资装上火车。正往车上装运机器时,军队开始封锁道路、修筑工事阻击日军。李国伟只好改变计划,用驳船将机器运到铁路线另一处地方上车。这时江面风大浪大,他们的一条驳船因为装的机器太重,船舷几乎与水面持平,被风浪打沉后,损失200多箱机器和一部1000千瓦发电机。

工厂内迁前,李国伟遣散了申新四厂、福新五厂绝大部分员工,计划只带70名技术工人随厂西迁。工厂有300多名员工提出不拿遣散费,要求随厂西迁。工厂解释说缺乏交通工具,带不走这么多人。这些员工答,可以自己想办法去内地。李国伟深受感动,同意他们的请求。这批员工有的坐车、坐船,有的步行,辗转千里,最终200多人到达宝鸡,100多人到达重庆,回到工厂上班。

申新四厂部分机器迁到重庆南岸猫背沱,有2304锭纱机和80台布机。他们事前已花1万元买了50亩地做新厂址,由章剑慧负责筹建申新四厂重庆分厂。荣宗敬在香港得悉此事,不同意建重庆分厂,理由是四川棉花产量不够,要李国伟函告章剑慧,将迁渝纱机妥善保存,不准动用,不准使用申新四厂招牌。

章剑慧和厉无咎无奈,转而提出租用申新四厂在渝机器,另行筹组公司设厂生产。征得申新四厂股东会同意后,他们即在渝募集股金15万元,向工矿调整处商借8万元,向上海银行重庆分行商借信用贷款20万元,共计43万元,正式成立庆新实业公司,下辖纱厂、面粉厂、公益纺织面粉机器厂,李国伟任董事长,章剑慧任厂长。庆新公司纱厂于1939年1月投产,在内迁诸纱厂中最先投产,有近千名女工,月产纱220件。庆新面粉厂于1939年5月建成投产,日产面粉500包。两厂投产后产品供不应求,获利颇丰。

荣宗敬得悉,后悔当初反对在渝设厂,又害怕申新四厂被人夺走,便于1939年秋命李国伟到重庆,要章剑慧和厉无咎解散庆新公司,建立申新四厂重庆分厂。章剑慧和厉无咎被迫照办。1939年12月31日,庆新纺织公司宣布解散。1940年1月1日,申新四厂重庆分厂正式成立,黄亦清任厂长,厉无咎任副厂长兼营业主任。1942年,重庆申新纱厂扩建第二工场,所产“四平莲”牌棉纱享誉全国。1939年至1945年,重庆申新纱厂总计盈利325万元,利润率高达70%。

抗战胜利后,李国伟组建渝新纺织厂,将申新四厂重庆分厂并入渝新纺织厂,地点在沙坪坝土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渝新纺织厂实行公私合营,并入重庆六一零厂。1964年,六一零厂分立为重棉一厂、重棉二厂、重庆纺织印染厂。

 

编辑/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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