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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竹筠名字的由来与读音

2023-05-10 16:54:58来源:红岩春秋杂志社



陈莎


江竹筠原名江竹君,1920年出生于四川省自贡市大山铺江家湾(原隶属于四川省富顺县),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6月14日,因叛徒出卖,江竹筠在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被捕,被关押在重庆渣滓洞看守所。1949年11月14日,被国民党特务枪杀于重庆歌乐山电台岚垭。狱中,她受尽酷刑折磨,却始终不屈不挠,严守党的机密。她坚贞不屈的革命气节、英勇顽强的斗争精神和正气凛然的英雄气概打动了狱中难友,难友们称赞她为“中华儿女革命的典型”,并亲切地称她“江姐”。

江竹筠牺牲多年后,罗广斌、杨益言将重庆解放前夕国民党当局疯狂镇压共产党领导的地下革命斗争创作成小说《红岩》。而后,北京电影制片厂又将小说改编为电影《烈火中永生》。1964年,民族歌剧《江姐》诞生并延续不断。时至今日,江竹筠、江姐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对于江竹筠读音的讨论,也成为学者们研究的焦点。陈增杰在《“江竹筠”该读什么》中认为,江竹筠应该读江竹yún;邓遂夫认为江竹筠应该读江竹jūn;刘冠才《读邓遂夫先生〈江姐名字该怎么念〉献疑中》也涉及相关的分析。事实上,若仅从语言文字学去讨论江姐名字的读音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脱离了名从主人和还原历史真相的基本原则。近年来,江竹筠读音仍然莫衷一是,各种新闻媒体、影视艺术作品中也存在混读现象。因此,笔者以档案史料和采访为依据进行考证,对烈士名字读音进行澄清。

“江竹筠”的由来

“江竹筠”到底读什么呢?要查清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江竹筠”这个名字的由来。

江姐牺牲后,一份烈士登记表中登记了“江竹筠”的名字。此表是重庆各界追悼杨虎城将军暨被难烈士筹备委员会用来登记烈士的基本情况,填表人是江姐亲属谭竹安。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张正霞认为,谭竹安于1950年1月9日在该表的烈士姓名一栏赫然写着“江竹筠”,至此埋下了音读分歧的隐患。

然而,专家厉华在《信仰的力量》专题讲座中明确阐述了江姐取名江竹筠的来历。“1948年6月江姐被捕后,被关进了重庆渣滓洞监狱。在面对特务的审讯时,问她的名字,她说:‘我叫江志炜。’特务冷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真名叫江竹君。’这时,江姐听到了审讯室外风吹竹林的声响,想起了家乡那一大片竹林和竹子所象征的高贵气节,于是,她灵机一动,大声呵斥特务:‘对,我是叫江竹筠,不过我是筠,是上面一个竹字头,下面一个平均的均,你们不要写错了。’”

因条件有限,笔者从张界(化名张宝兴,主要负责国民党军统特务系统的军法、司法审判)、徐远举(国民党保密局西南特区区长兼西南长官公署二处处长)的部分交代材料以及江竹筠档案A291、江姐相关的史料著作中对这段话进行查核,均未查到。但在丁少颖编著《江姐真实家族史》中找到类似的对话描写:“江竹筠反诘着,调头看向窗外。正是早晨,初升的太阳照着这个阴森的地方,满山层林尽染,依稀有些青翠的竹枝叶点缀。这使得她不由得想起了故乡自流井屋前屋后的竹林,也想起了另一个字眼‘筠’。竹是岁寒三友之一,是她最喜爱的了,而‘筠’是竹子的青皮,最具有韧性。那一瞬间,她灵机一动,决定改换自己的名字,以示心志。便说:‘不错,我叫江竹筠,筠是上面竹头下面平均田地财富的均,你别给我写错了!’”

两个出处的细节描写偏于文学创作手法,带有创作者的想象和推测。若两处均属实,那江姐在狱中取的名字又怎么传递给谭竹安的呢?

笔者从档案中得知,在狱中只有看守管理员黄茂才给江姐送过彭云(江姐儿子)的照片,曾紫霞出狱后传递过江姐的托孤遗书。如果江姐狱中改名为“江竹筠”是黄茂才传递出去的,但在黄茂才后来的交代材料中全部写的是“江竹均”,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如果名字是曾紫霞传递给谭竹安的,也无直接的证据;如果是重庆解放后,被抓特务传递给谭竹安的,但从谭竹安写的自传以及和江姐有过直接接触的张界、徐远举的交代材料来看,也未见端倪,因此这种可能性极低。

不管两段话是出于档案原文还是创作需要,都从侧面说明“江竹筠”是遵从于原名“江竹君”的读音,“筠”字发音同“均”“君”。

综上所述,笔者更倾向于张正霞对“江竹筠”由来的历史考察,缘于谭竹安1950年1月9日填写的江姐被难烈士登记表,当时距离江姐牺牲只有55天。

为何登记为“江竹筠”

截至目前,涉及江姐的史学著作有卢光特《江竹筠传》,刘德彬《歌乐山作证》,陈汉书《青松傲霜雪》,杜之祥《江姐万县被捕前后》,丁少颖《红岩恋——江姐家传》《江姐真实家族史》,厉华、陈莎《江姐:傲雪红梅》等。其中,丁少颖对江姐亲属进行了系统的采访,著作也得到彭咏梧儿子彭炳忠、彭云的认可,我们从这些史料中可以找见端倪,得出结论:谭竹安并未见过江姐的真实名字“江竹君”,只是听过江姐的名字。

谭竹安是彭咏梧原配谭正伦的弟弟,1941年底考进重庆中央工业专科学校。学成毕业后,谭竹安进入大公报社工作,加入党的外围组织“中国职业青年社”。通过地下党员方卓芬的关系,他打听到姐夫彭咏梧的消息。

1946年11月7日晚,谭竹安在重庆国泰电影院一场庆祝俄国十月革命胜利29周年的电影晚会上,意外遇见了多年未见的“邦哥”彭咏梧。两人交谈后,谭竹安确认有一位叫“竹君”的女子已与“邦哥”结婚。

与谭竹安见面后,彭咏梧始终心怀歉疚,江姐敏锐察觉到彭咏梧的心事。为了化解几人之间的关系,党组织特意安排江姐与谭竹安见面。两人见面后,江姐真诚地作了解释,她襟怀坦白、知情达理,谭竹安被打动了,两人成为了关系亲密的姐弟。

丁少颖在《江姐真实家族史》中描述谭竹安的回忆时,均使用“江竹君”的名字。江姐一直和谭竹安保持联系,她牺牲前写给谭竹安的八封亲笔书信留世。从这些信中得知,谭竹安也给江姐写过信,但信件尚无存世。谭竹安写的信中是否尊称江姐为竹姐呢?我们无法实证。按照自古以来写信的礼仪而言,都是采用尊称。包括最后一封托孤遗书在内的所有江姐亲笔信中,落款均为“竹姐”。由此分析,谭竹安在信中极有可能尊称江姐为“竹姐”,而非其它名字,并且谭竹安只是听过江姐的名字,但是未见其书写,才会有1950年在被难烈士登记时将江姐的名字写成江竹筠。尽管如此,从丁少颖的采访得知,谭竹安称呼江姐依然是“江竹jūn”。

“筠”字的混读现象

江姐名字中的“筠”字读音差异从何而来?这主要是由于普通话和川渝方言差异造成的。

普通话是以北京语音为基础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规范,其中《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是权威的汉语规范文本。中国第一部现代汉语词典《国语辞典》中收录的“筠”字仅有“yún”的读音,释义为“①竹膚之堅質。②竹”,而未记录“jūn”声。《新华字典》中“筠”与竹子相关时读作“yún”,指“竹子的青皮”或“竹子”。今天在有关江姐的纪录片、宣传视频中,将“筠”读作“yún”,主要是依照普通话的标准和字典的读音而来。而清代郑珍在《说文新附考》中记录:“筠,竹皮也,从竹,均声。王春切。”民间即有“jūn”声。

江姐是四川自贡人,8岁随母到重庆投奔三舅,并在其帮助下读书上学,19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从事革命工作,主要在川渝两地活动,语言习惯明显区别于北方。

自古以来,川渝历史同脉、文化同源。“筠”字对于川渝人而言,最为熟悉的莫过于宜宾市的筠(jūn)连县。此地取名缘由之一和竹子有关:“考‘筠’之意,或在当时筠连的四面山上多是筠竹,自然奇景,美不胜收,筠之‘筠’,由此而来。”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黄廷桂等所修《四川通志》载:“唐武后时拓边,于孔雀溪置土舍,供输紫竹,故有筠、连之名。”既与竹子有关,为何筠(jūn)连县不叫筠(yún)连县?这是因为地方的语言习惯差异。

江姐原名江竹君,取“梅兰竹菊”四君子之意,父母希望她像江家湾山坡上挺拔的翠竹一样,做一个有志向、有品节的人。“江竹筠”一名,无论是后来者的误写还是江姐本人取之,都对应其原名“竹君”之意,要像竹子般高风亮节。

笔者采访过20位自贡识字的耄耋老人,并以网络问卷的方式采访了数位重庆人,他们都将“筠”字读为jūn,认为江姐的名字应该读为江竹筠(jūn)。因此,笔者认为将江竹筠(jūn)读为江竹筠(yún)不符合川渝地区民间语言习惯。

亲属、战友对江姐的称呼

2011年5月30日,知名学者邓遂夫在《光明日报》发表了《江姐的名字该怎么念?》的文章。他指出,至今还健在的江姐亲属从不称呼江姐为“江竹筠yún”,但并没有讲明原因。名从主人,江姐牺牲多年,我们可以从与江姐关系最近的亲人和战友中去还原其名字读音。

笔者采访了江姐的孙子彭壮壮,印证名字读音的问题。他说:“记忆中读江竹jūn。”问到江姐的战友、亲友对“江竹筠”的“筠”字怎样称呼时,他说:“何奶奶(江姐好友何理立)说话有一些四川口音,我记得她说江竹jūn的语调。”

在重庆市私立孤儿院院务纪要和江姐的中国公学附属中学肄业证明、重庆中华职业学校毕业证书、綦江钢铁厂迁建委员会职员履历表、綦江铁矿来家欣出具的保证书上,都写着“江竹君”这个名字,可见江竹君是江姐常用的名字。江竹筠是她牺牲后才出现的名字,只是世人对这个名字印象更为深刻。

何理立是江姐的中学同学、好友,也是战友,两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在江姐的档案中,有一份何理立于1977年10月11日写的材料,材料中表明她对江姐名字的意见:

负责同志:

江姐材料前段较详,因知道人较少,后段较略,因知道的人较多。勿於收集。

有一事请研究,江姐一直用江竹君名,从未用过“竹筠”两字,同志们为尊重她,均叫“江竹”,年青的同志则尊称她为“江姐”。竹筠一名,不知从何而来。请考正。

敬礼

何理立

77.10.11

同年,何理立还写了《我所知道的江竹君同志一些情况》,文中均使用“江竹君”的称谓。即使岁月流逝,却丝毫不影响江姐在何理立心中的记忆。

2019年,东方卫视播出《闪亮的名字》第二季“江姐的诞辰日”,主持人拿着何理立当年与江姐的合影问她:“这个照片,奶奶认得出来是谁吗?”身患阿尔茨海默症、已97岁高龄的何理立清醒地回答:“这是我,那是江竹jūn,江姐。”电视字幕写的江竹筠,但是何理立说“jūn”时却清晰可辨,再次印证江姐的名字没有其他发音。

在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展陈中有一段影像,是对江姐入党见证人李培根的采访,他在提及江姐时也念成江竹jūn。

杨蜀翘是江姐的表妹,江姐是她的革命引路人和入党介绍人,也曾是她的领导。在《杨蜀翘回忆江竹君在重庆国立女师学院》中,她一直称呼江姐为“江竹君”,从未使用过“江竹筠”。

受江姐、李青林等人感化而被策反的看守黄茂才,曾写过《我同江竹均关係》的材料。他与江姐有过多次接触,他在材料中将江姐的名字书写为“江竹均”。同时,在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保存的采访视频中,黄茂才谈及江姐时也说的是“江竹jūn”,其读音与原名“江竹君”相同。

综上分析,江姐的名字无论书写成“江竹君”或“江竹筠”,其读音都应是江竹jūn。

自古以来,无论承载文化的文字读音发生何种变化,部分人名姓氏、地名、族名和国名皆约定俗成。在这些读音中有的保留了方言,有的是从外来语言音译而来的,尽管区别于其通用读音,但却是地方或民族约定俗成的读法,也可看出是遵从了名从主人的规则。“筠”在字典中虽有两个读音,但在江姐的亲属、战友、同学都一致称呼其为“江竹jūn”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江竹yún”的称谓,这违背了名从主人的原则,实属不妥。

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有学者主张恢复江姐的原名“江竹君”,而不再使用“江竹筠”。但从谭竹安在被难烈士登记表上写下此名字起,江竹筠就已经成为广大群众熟知的英雄,无论是官方媒体还是民间已然形成共识,江竹筠就是红岩英烈江姐,已不便更改。

 

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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