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新营

刘文辉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活跃于四川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从1929年开始反蒋，到后来与中国共产党紧密联系、举行起义，经历了从旧时期军阀到新中国林业部部长的转变。而他的转变离不开周恩来的团结教育和关怀。也正是在长期的交往中，刘文辉对周恩来愈发敬重佩服。

鼓励团结抗战

刘文辉，四川大邑人，生于1895年1月。1916年夏天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二期炮科毕业后，在四川各派系军阀长期混战中，地位一步步上升。1928年，他担任四川省主席、川康边防总指挥，手握军事大权，曾拥有10余万军队，占据大半个四川的防区。

1929年和1930年，刘文辉两次通电反蒋。1932年冬，刘文辉、刘湘叔侄之间爆发了一场“二刘大战”，刘湘获胜。刘文辉退居西康一隅，仍担任第24军军长兼川康边防总指挥。全民族抗战爆发后，蒋介石的中央势力在四川渐渐站稳脚跟，有过两次反蒋经历的刘文辉，处境岌岌可危。这一时期，出于政治上的利害考量，刘文辉决定走亲共的道路。

刘文辉同中共的正式接触，始于全民族抗战爆发后的第二年。1938年4月，周恩来派吴玉章作为中共代表，与刘文辉在汉口江汉路四明银行接触。吴玉章向刘文辉阐述了中共中央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政策，分析国内外形势，指明抗战的光明前景，刘文辉受到启发和鼓舞。周恩来还通过刘文辉的联系人邹趣涛转告刘：“要以国家民族为重，依靠群众，团结一致，把抗战进行到底，这是中华民族唯一的道路，川康地方实力派也应当走这条路。”

刘文辉飞离汉口前，周恩来得悉他每天饭前茶后有看书报的习惯，便赠送了一套1938年1月至3月的《新华日报》合订本与社论集，让他进一步了解中共的路线、方针、政策。之后，中共中央代表董必武、林伯渠、陈绍禹（王明）、王若飞等人，先后数次与刘文辉会晤，使刘文辉不断增强同蒋介石斗争到底的决心。

在和四川地方实力派接触的过程中，周恩来等中共领导坚持“要给予适时的批评、具体建议”的原则。1940年初，刘文辉、潘文华派代表到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向周恩来建议：中共军队南下，与潘、刘部队南北夹击，赶走蒋在四川的势力。周恩来没有同意，并耐心规劝：“我们当前主要任务是抗战，不能做于抗战不利的事，一切都要以这个大局和整体来考虑，所以驱蒋不是时候。”

1941年，周恩来派华岗到西康，以中共代表身份同刘文辉联系，做川西地方实力派的统战工作。

建立直接联系

1942年2月，刘文辉同周恩来第一次见面。这次会晤，是事前通过民盟的朋友联系的。为了避开蒋介石特务的耳目，时间选在深夜，地点在重庆机房街民族资本家吴晋航公馆，双方约谈了一小时。

周恩来向刘文辉扼要地分析了国内政治形势，说明必须坚持抗战、坚持民主、反对独裁的道理。他说，当前全国人民的要求是“坚持抗日，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关键在于坚持民主，反对独裁”。周恩来表示，在反对蒋介石法西斯统治的斗争中，共产党愿意同国民党民主派合作，尤其希望西南地方的民主力量能同中共密切联系，具体配合。周恩来还说，团结就是力量，在现阶段就是要通过川康朋友自身的团结去促进西南地方民主力量的团结……共产党愿意在政治上给予支持。

这次会谈，进一步加强了刘文辉与中共的联系。刘文辉后来说：“周的这番话，使我明确了政治方向，增加了前进力量。经过这次会晤以后，我同党的联系，也就由一般联系开始进入实际配合的阶段。”

同年4月，经中共中央批准，周恩来起草了八路军与刘文辉24军《抗日合作协定十二条》，其中有合作抗战到底、设立电台、互通情报、不在刘的部队发展中共组织、联合抗蒋吞并等项。协定由邹趣涛默记，口述给刘文辉。刘文辉听后，让邹转告周恩来：“决定遵守协定行事。”

6月，周恩来派情报工作人员王少春到雅安刘文辉处担任联络员，建立与延安党中央直接联系的秘密电台。7月24日，王少春夫妇到达雅安。8月1日，王少春按中共中央南方局编制的密码，同延安接上讯号。自此，刘文辉与延安中共中央建立了直接联系。

对王少春在雅安的主要工作，刘文辉在《走到人民阵营的历史道路》一文中写道：“王每天把党中央的方针政策和解放区的胜利消息向我传达，同时把川康方面的军政动态向党中央汇报。毛主席的一些重要著作和党中央的重要政策文件，我都通过电台先一步读到了。因此，我在政治上不断受到教育，在实际活动中也就减少了一些盲目性。”

这年冬，周恩来在重庆大阳沟范庄约刘文辉等分析形势，酝酿团结西南五省力量，成立西南抗战政府，继续抗战。参加会议的有周恩来（代表中共），邓初民、章伯钧（代表民盟），杨耿光、杨肃天（代表民革），刘文辉，还有云南、广西的代表。他们打算先办一个筹备机构，刘文辉建议叫“雅属社会服务社”，周恩来表示同意。刘文辉在雅安西康省银行二楼腾出几间房作为筹备处的办公地点，邹趣涛、邓初民、马哲民、沈志远等人经常来往于成都、雅安、重庆之间，协力进行筹备工作。抗战后期，刘文辉还通过张澜同民盟建立合作关系，并在经济上长期给予支持。

1945年2月，受党组织派遣，张友渔到成都帮助刘文辉学习政治理论。他每天清早就到刘文辉的住所，向刘系统分析国内外的革命形势，讲解革命理论和党的方针政策，连续一个多月，使刘文辉进一步加深对中共的了解。

引导加入人民阵营

1946年二三月间，旧政协会议结束不久，周恩来将要离开重庆去南京时，叮嘱民盟的朋友转告刘文辉：“政协决议能否实现，联合政府能否组成，要看蒋介石下一步如何走，现在还不能定。但是无论怎样演变，斗争总是不可避免的，对蒋介石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他还叫这位朋友特别提醒刘文辉，今后的政权问题完全取决于人民的意志，如果人民不要他，谁也站不住。

周恩来鼓励刘文辉把西康的工作做得好一点，以取得人民的支持。这番话，既向刘文辉说明了当时国内的政治形势，也给刘指明了政治前途。

全面内战爆发后，刘文辉积极联系国民党内部的民主力量，组织团体，开展反蒋斗争。

1947年，胡宗南率20万大军进攻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根据毛泽东的战略部署，党中央暂时撤出延安。这只是一种策略，但它给反共分子打了一针强心剂，给一些爱国人士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增加了反共砝码。

刘文辉周围有以王靖宇为首的几个反共分子。王靖宇当时是西康省保安司令部副司令，和刘文辉是保定军官学校同学。他每天劝说刘文辉不要和蒋介石决裂，要留后手。在王的劝说下，刘文辉一度产生动摇。

一番利弊权衡后，刘文辉采取中庸之道，不赶走王少春，借口目前财政困难，不提供生活费，还把所有的保卫人员撤走。王少春一面向党组织反映，一面严肃地告诫刘文辉：“你要当‘政治家’，不要当‘政治商’。希望你把眼光放远点！”周恩来得悉这一情况，也通过王少春转告刘文辉：“如果认为不需要，请你们买张飞机票把他们送到香港，飞机票钱随后会给你们送来。”这让刘文辉警觉起来，逐渐改变了态度。

1948年下半年，国民政府国防部在南京召开军事检讨会议，提出军事上“在东北求稳定，在华北力求巩固，在西北阻匪扩张”的战略，暴露了蒋介石集团江河日下的局面。王少春把中央电台发来的一个又一个喜讯告诉刘文辉，一心想摆脱国民党统治的刘文辉，从内心深处消除了阴霾，更坚定了跟共产党走的信心。

1949年渡江战役后，中共中央指示王少春争取刘文辉联合四川地方实力派一同起义。王少春告诉刘文辉：“川康解放为期不远，要认清形势，当机立断，用自己的行动书写自己的历史。”刘文辉终于明确表示举行起义。

王少春立即给周恩来发电，汇报刘文辉的态度，请求指示。周恩来复电，大军行将西指，希望积极准备，相机配合，不宜过早行动，招致不必要的损失。此后，刘文辉根据周恩来的电报精神，进行了一系列的起义准备工作。他对西康军政方面作了新的部署，还亲自到成都向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邓锡侯、潘文华传达周恩来的指示，商量起义事宜。

败退到四川的蒋介石，最后的救命稻草是想以西康、云南、贵州为反共基地，和共产党打游击。他想利用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的威望，让他们替国民党卖命。周恩来等中央领导洞察蒋介石的阴谋，于1949年12月5日电告王少春：“望即转告刘自乾（文辉）先生，时机已至，不必再作等待，蒋匪一切伪命不仅要坚决拒绝，且应联合邓（锡侯）、孙（震）及贺国光诸先生有所行动；响应二野刘、邓两将军11月21日的四项号召；行动关键在勿恋成都，而要守住西康、西昌，不让胡宗南匪军侵入。万一窜入，应步步阻挡，争取时日，以利刘、邓解放军赶到后协同歼敌。”接到指示后，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加快了起义步伐。

12月9日，在各方共同努力下，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于彭县联名通电起义。刘文辉终于摆脱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走进了人民阵营。

关怀与照顾

刘文辉在西南解放前的一系列进步活动，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和领导下进行的，是在周恩来模范执行党的统一战线政策下取得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虽然形势不同了，但周恩来对刘文辉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生活上一直都很关心。

1949年底，全国分为六大行政区，西南军政委员会是西南行政区的行政领导机构，刘伯承任主席，贺龙、邓小平、王维舟、熊克武、刘文辉、龙云六人任副主席。能同辛亥革命时期的蜀军北伐总司令熊克武、“云南王”龙云并列副主席，刘文辉感到十分高兴。

1950年，刘文辉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时，民革和民盟两个民主党派中央领导人都表示要公开他的成员身份。刘文辉一时难以决断，征求周恩来的意见。周恩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都是公开活动，参加一个民主党派就行了，而以历史渊源论，民革更合适。刘文辉遂退出民盟。

1959年，已经64岁的刘文辉调任林业部部长。进京不久，周恩来和贺龙、谭震林专程前来看望。那天中午，周恩来一行在刘文辉家里用餐。考虑到周恩来是江浙一带人，又有在江西、重庆等地生活的经历，刘文辉特地嘱咐师傅注意菜品辣与不辣的搭配。周恩来关切询问刘文辉的生活与工作情况，刘文辉对周恩来等人表达了感谢。

“文革”期间，周恩来非常关心刘文辉的安全和健康，命令专人护送他到医院“疗养”。1972年，刘文辉不慎跌断胯骨，并发肺炎，病情严重。周恩来指示医院全力治疗，随时向他报告病况。刘文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对周恩来的敬重日益加深。

1975年初在医院体检时，刘文辉被确诊患了癌症。同年底，病危的他几次嘱咐家人，以后要紧跟党，紧跟毛主席，紧跟总理。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逝世。噩耗传来，刘文辉悲痛万分。他不理会医生和家人的劝告，叫人用小车推着他，冒着严寒来到周恩来的遗体前，作最后的告别。

6月24日，刘文辉因病去世，享年81岁。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