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祥
1926年秋，正当北伐胜利进军的时刻，英帝国主义为了挽救其在华利益和北洋政府失败的命运，加紧了对中国的武力干涉。9月5日，他们在长江上游的四川万县（今重庆万州）进行大屠杀，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五惨案。
声讨英帝罪行，草拟“雪耻宣言”
惨案发生前夕，看似平静的万县，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1926年9月初，杨森与英国驻重庆领事卢思德为云阳沉船事件举行了第二次谈判，未获任何结果。英国驻华公使麻克内随即向北洋政府施加压力，表示如果不命令杨森释放被扣的两艘英轮，他们将采取行动“夺取”。
形势变得紧张起来。9月3日深夜，陈毅接受各界代表的委托，为次日召开的万县各界群众声讨英帝国主义罪行大会草拟“雪耻宣言”。
在留法勤工俭学时期，陈毅就以革命者的气魄，诗人的情怀，为维护中华民族的尊严，参与过无数活动和斗争。今夜，他将代表万千万县人民，以笔枪墨炮，向英帝国主义开火。他铺开白纸，饱蘸墨汁，挥毫写下“万县雪耻会宣言”几个大字。
《宣言》开头，陈毅将矛头直指英帝国主义：“中国今日国体受辱，国权丧失，亡国之祸，迫于眉睫。推源祸始，讵非首先肇衅横暴无理之英国乎？”他胸中热血沸腾，笔底怒潮汹涌，纸上记录下英帝国主义近百年的侵华罪行。
接着，他写下近一两个月来，英轮在万县一带以浪沉木船、溺毙华人为儿戏的笔笔血债，又写到五天前的云阳惨况。他激愤不已，耳边仿佛响起了革命家邹容愤怒的呼喊：“落落何人报大仇，沉沉往事泪长流。凄凉读尽支那史，几个男儿非马牛。”
雪耻！一定要雪耻！中华男儿决不做马牛！陈毅奋笔疾书，揭露了前两天英国军舰在万县蛮横地“击伤士兵二名，以大炮移向沿河两岸民房，岌岌欲轰”的罪行。他用饱蘸仇和恨的如椽大笔，写出了万县民众的心声，提出了“六不主义”和“六大要求”，发出了震撼四方的反帝最强音。
半个多世纪后，笔者从台湾建华印书有限公司1974年印行的由周开庆编著的《民国川事纪要》（四川文献研究社丛书）中，找到了这篇《宣言》。请听华夏惊雷怎样炸响：
万县雪耻会宣言
中国今日国体受辱，国权丧失，亡国之祸，迫于眉睫。推源祸始，讵非首先肇衅横暴无理之英国乎？中国今日大开海禁，启欧西列强竞争之机，使莽莽神州，有瓜分之祸；芸芸华胄，有灭种之虞者，讵非始于英人以毒品输入中国酿成鸦片战争之祸首乎？试读东亚近百年来外交史，英吉利之对我中国，始则抉破我门户，如占广州，陷厦门，渐至舟山、镇海、宁波、乍浦以次失守；续则直陷我腹地，由吴淞以犯长江之镇江、南京，伤心华人，死亡无数；毕竟哀怜乞和，缔结南京条约，由中国政府赔偿二千一百万元，并允割让香港，通商五口。自兹以还，日、俄、德、美对我国之要求利益均沾及割地、租借与其他各苛刻无理之条件者，遂效英人之故伎，纷至沓来，不可抵御。联军之役，英国东洋舰队司令西摩尔率领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捣毁我首都，动摇我根本，俾我国创巨痛深，不堪回首。尤复攫夺我缅甸，垂涎我西藏，撤毁我藩篱，并逼订种种不平等条约，以压迫我同胞，侮辱我国体。如天津条约，以领事裁判权及协定税率、内河开放等无理要求，逼我画诺，不惜违反国际公法，牺牲两国感情，必欲以待安南、印度手段对付我五千年古国之华族。嗟我同胞，宁堪忍此！
夫入我疆土而不服从我法律，尊重我主权，使我长江各埠及内河流域门户洞开，军舰直驶，何莫非英人之苛刻条约之所作俑者乎？乃查比年来，英轮在长江上游，违章蔑理，逞凶肆虐，以浪沉木船溺毙华人为儿戏。如今年“万流”轮船，于七月八日在丰都立石镇浪沉木船溺毙军民四人。“嘉禾”轮于八月二日在万县白水溪浪毙官兵，损失饷款二千元；又同日在涪滩浪沉民船淹毙士兵，损失饷款四千八百余元；“滇光”轮船于六月十三日在万县箱子石浪沉民船，溺毙船夫五人。均系事实确凿，惨无人道。案尚未结，复于八月二十九日驻万杨总司令部宪兵，由云阳运款搭英“万流”轮船回万，将及该轮，而该轮忽加快驶，致浪沉木船二只，划子一只，溺毙官佐七人，士兵五十八人，民夫十余名，枪支辎重暨盐款八万余元，全数损失。及该轮抵万，又被英军舰“柯克捷夫”勒提枪支，击伤士兵二名，以大炮移向沿河两岸民房，岌岌欲轰。以致群情惶骇，军民共愤，势将激成非常事变。万县人民目睹惨状，心忧外交，爰特发起英轮惨毙同胞雪耻会，订于九月四日开成立大会，集群众之策力，作政府之后盾，庶几众志成城，共同救亡，敢以六不主义及六大要求宣告同胞。自今日雪耻会成立之日始，敦劝国人不达到要求目的，誓不让步；不实行抵制办法，誓不为人。皇天后土，鉴兹悃忱；邦人诸友，勉旃无释。言念国耻，无泪可挥，谨此宣言，伏维公鉴。
附录六不主义及六大要求：（甲）六不主义：一、不供给英人油盐米炭；二、不作英买办、水手、领江及一切雇工；三、不与英人贸易往来，断绝经济关系；四、不装运英人货物及接送英轮客货；五、不买英人输出品货物，亦不卖货物与英人；六、不搭英国商轮。
（乙）六大要求：一、废除中国与英国国际间缔结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二、要求在中国内河不得行驶英国军舰，并取消英国在华内河航行权；三、惩办肇事各英轮祸首；四、抚恤历年英轮浪沉民船死亡之商民官兵及家属；五、要求英人为历年英轮溺沉同胞立纪念碑；六、英国政府须向中国政府表示道歉。
万县英轮惨毙同胞雪耻会宣言
高举抗英旗帜，宣言振奋人心
1926年9月4日，太阳升起不久，成千上万的工人、士兵、学生高举反抗英帝侵略的横幅，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万县西较场。
会场上，有两支队伍特别瞩目。一支是由宪兵司令于渊带领的宪兵队。他威风凛凛地站在队伍前面，宪兵们打着一面长长的红布横幅，上面是他亲笔书写的几个大字：“誓用热血洗国耻，愿与万县共存亡！”
另一支是由四川省立第四师范学校组成的队伍。全校数百师生，从15里外的郊区亢家湾赶来，带队的是万县学联主席兼省四师学生会主席江琬和学生代表陈建华。进入会场时，他们一边高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一边摇动横幅“还我国土，还我主权！”
一支支队伍进入会场后，抗英大会正式举行。在数万群众的热烈掌声中，“万县英轮惨毙同胞雪耻会”成立。
当大会主席宣读由陈毅起草的《万县雪耻会宣言》时，群情激愤。特别是读到“六不主义”和“六大要求”时，会场不仅掌声雷动，人们还一再要求：“再读一遍！再读一遍！”
于是，陈建华从代表席上走到台前，接过司仪手中的喇叭筒，对到会群众高声说：“父老乡亲们！士兵兄弟们！为了表达我们万县人民反抗英帝主义的决心，我将《宣言》中的‘六不主义’和‘六大要求’领着大家高呼一遍，我领头高呼一条，大家跟着高呼一条，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响彻云霄的叫好声。
陈建华用宏亮的嗓音，领着会场上的数万群众齐声高呼：“六不主义：一、不供给英人油盐米炭；二、……”当他领头呼喊“六大要求”第一条“废除中国与英国国际间缔结的一切不平等条约”时，数万群众呼啦啦一下子举起手臂，回应着台上的呼喊。
陈建华满含热泪，领着大家高呼完宣言中的最后一项要求时，全场军民都止不住热泪盈眶。
会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游行队伍一边高呼口号，一边高唱《打倒列强》《工农兵联合起来》等歌曲。他们经过闹市区时，沿街的群众，有的鼓掌，有的欢呼，有的加入到游行队伍的行列中。
数万军民一声声高呼，一曲曲歌唱，使万县城内20多家外国公司、洋行，吓得关门闭户。特别是停泊在县城对面的英国军舰“柯克捷夫”号，指挥官艾奇逊立即命令官兵，作好临战准备。而他自己却龟缩在指挥室，拿起望远镜向江边来回移动。
万县雪耻会的成立，将成千上万军民的反英情绪，汇集成一股怒潮。而这怒潮，犹如川江激流，汹涌澎湃，滚滚东去，将淘尽一切污泥浊水……
然而，这次抗英大会并未阻止英帝国主义寻衅生事。9月5日下午，英军悍然动用三艘军舰炮轰万县城，制造了九五惨案。两个多小时的轰炸，致使中国军民死伤以千计，城市被毁。
编辑/杨洋
来源：《红岩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