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富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一举解放南京。同日，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部起义，回到人民怀抱。也在此日，张爱萍在江苏省泰州白马庙第三野战军东路渡江作战指挥部，正式宣告成立中国人民海军。为筹建人民海军，张爱萍曾四次邀请林遵出谋划策。

一请：亲赴南京相见

在渡江战役前夕，毛泽东决定由第三野战军筹建人民海军，并亲自点将，任命张爱萍为华东区海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百万雄师过大江后，张爱萍于1949年4月23日夜带领李进、黄胜天、张渭清等13人连夜渡过长江，于次日上午抵达江阴城，进驻原国民党江阴要塞司令部，开始组建人民海军。

当时，我军一无战舰，二无专业人员，绝大多数官兵不懂海军兵种，许多人甚至连大海和军舰都未见过，建立海军谈何容易！在此情形下，张爱萍将华东海军形象地比喻为“两个跛子”。即共产党是一条腿，国民党是一条腿，如果把它们绑在一起就成了两条腿，这样就可以走路了。他制定了33字方针：在共产党领导下，以人民解放军陆军为基础，团结原海军人员，共同建设人民海军；并将目光投向了国民党海军起义将领林遵。

林遵，字遵之，福建福州人，1905年生于海军世家，是民族英雄林则徐的侄孙。1924年入烟台海军学校学习，后考入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学成回国后，一直在国民党海军任职。抗战胜利后，任国民革命军海军海防第二舰队司令。渡江战役中，率官兵1200余人、舰艇25艘在南京笆斗山江面起义。

随着解放大军南进，张爱萍率领海军机关住进苏州西跨塘。此后，他成立了八个接管组，分赴镇江、南京等地接收国民党海军起义部队。他要求接管人员除接收人员、舰船、武器等，更重要的是要赢得人心。可是，据前往南京接管的李进报告，林遵不愿与华东海军合作，掌握起义舰队的工作因此很难开展。鉴于此，张爱萍决定亲赴南京面见林遵。

作家东方鹤在《上将张爱萍》一书记载：“张爱萍到南京后的当天下午，便去拜会了林遵。首先称赞他率部起义的壮举，代表华东海军向他表示欢迎。接着向他介绍了筹建华东海军的情况和打算。”面对热情洋溢的张爱萍，林遵这位将门之后根本看不起他，只是高傲地、礼节性地应付着。张爱萍没有理会他的不恭，仍然诚恳、谦虚地向他请教建立人民海军的事情。林遵仍旧表情冷漠，淡淡地说：“建海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陆军只要会放枪就行，不需要多少文化。可是海军就不同了，没有文化是不可能当海军的，一般士兵都要求初高中以上文化，军官则要求更高学历。按照解放军的目前水平，恐怕连军舰都开不动。”张爱萍没有生气，而是和颜悦色地与他协商，问他能否派出两名舰长到上海接收军舰。林遵却不以为然，说二舰队的官兵不能随便调动。

张爱萍见林遵置之不理，认为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起身告辞。临走时，他仍然诚恳地请林遵对人民海军的建设多多给予指导。

二请：请刘伯承召见

通过会见林遵一事，张爱萍感觉“把两个跛子绑在一起”并非易事。如何让国民党起义海军心悦诚服，真心实意地为人民海军建设献策出力，张爱萍认为首先要尊敬人家，不能歧视，即要解决称谓问题。如果对国民党起义人员仍用“国民党”或“旧海军人员”的称呼，很容易在思想上造成距离，感情上产生隔阂。于是，他要求避开“国民党”或“旧”的字样，一律称之为“原海军同志”。

如何做通林遵的思想工作，一直是张爱萍的心结。这时，他突然想到在南京的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刘伯承是著名军事家，德高望重，即使在国民党军队中也有很大的影响。

张爱萍向刘伯承汇报林遵一事后，刘伯承爽快地答应会见他们。因孙克骥（华东军区海军政治部办公厅主任）曾策反林遵起义，张爱萍让他约请林遵。同时，把金声（原国民党海军办公厅少将主任、中共地下党员）从上海请来，与刘伯承见面。

《上将张爱萍》一书写道：“在交谈中，刘伯承对林遵率部起义表示赞赏和欢迎，也谈了组建人民海军的重要，请他和金声等海军专家为海军建设多作贡献。金声态度很明朗：义不容辞。而林遵态度依旧，明确表示：陆军不能接管海军，解放军的文化水平不足以建设海军。”

刘伯承见林遵不买账，仍然循循善诱地做他的思想工作。刘伯承说，人对任何新知识都有一个从不会到会的过程，解放军战士的文化低是事实，但是可以通过学习提高嘛。正是因为他们不懂，才请你们来教他们，有你们这些老师和专家，还愁学不会吗？

林遵听了这番话，依然不为所动。此时，刘伯承看清了他的心思。待林遵、金声离开后，刘伯承对张爱萍说，看来林遵想当解放军的海军司令。张爱萍爽快地说，那就请他当嘛。刘伯承却说，那样就不是人民海军了。随后，张爱萍给党中央打了一份报告，请求任命林遵为海军第一副司令。

三请：求教培训新海军

怎样让加入海军的解放军官兵尽快掌握舰船技术，一方面是让新海军向原海军学习，另一方面是让原海军真心实意地教授新海军。为此，张爱萍第三次请教林遵。

《上将张爱萍》一书记载：林遵的态度依然冷漠，而且坚定“没有好办法”。张爱萍并未止步，仍然耐心地探寻：“有没有途径，让新海军尽快地掌握些简单的基本的海军知识？”林遵摇头说：“没有。”接着严肃而又认真地讲道：“科学技术嘛，就是要扎扎实实一点一点地学习的，没有速成法。要培养一个舰上的水兵，首先其本人要具备初中以上文化，经过一年半的专科训练，才能上舰工作；至于海军军官，要有高中以上的文化，并且要懂英语，还要经过专科学习，然后再实习、见习，需要四至五年的时间，方能独立工作；对各专业部门长和舰长的要求则更高了，不经过再次入学深造，那是不允许也不可能担当此任的。”张爱萍认为此话有理，但照此宏论，筹建海军的计划就统统“泡汤”。因为当时的解放军内高中生很少，初中生也是凤毛麟角。

1949年5月27日，上海宣告解放。第二天，张爱萍带领海军机关人员进驻上海市武昌路9号原国民党海军补给总站。随后，他专程拜会了金声，从中得到了一些真实情况。原来，国民党海军在撤离上海时，不少爱国之士毅然脱离海军，隐蔽身份留了下来。这批人大多分散在上海各个角落，或躲到了外地，青岛、福州、广州等几个海军基地都有这种情况。还有一批国民党海军的元老，他们正统观念强、技术精湛、经验丰富，只是年事已高，大都在福州休息。张爱萍了解情况后，立即召开临时党委会，决定从国民党海军旧部人员中招贤纳士。

6月12日，华东海军发布两则通告，一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区海军司令部、政治部通告（人字第一号）》，另一则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区司令部登记国民党海军人员办事处通告（登字第一号）》。用通告的形式招募建军，在社会各界特别是在留大陆的国民党海军人员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他们欣喜异常，报名踊跃。

张爱萍还在金声的陪同下，登门拜访了原国民党海军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徐时辅。在张爱萍的启发下，徐时辅茅塞顿开。他借鉴1945年美国培训国民党海军的速成训练法，制定出新海军训练方案。该方案得到张爱萍的赞赏，徐时辅被任命为司令部训练处副处长。

8月15日，华东区海军学校成立，徐时辅兼职教育科长。首批学员两个月就学会了军舰操作技术，令固执的林遵大开眼界，使他转变了观念。

四请：请求毛泽东接见

为进一步调动林遵等国民党海军起义将领的积极性，张爱萍向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建议，请毛泽东等中央领导接见参加华东海军创建工作的原国民党海军起义将领。这一愿望得到实现。

1949年8月28日下午4点，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了张爱萍、林遵、金声、曾国晟（原国民党海军司令部第六署署长）等人。当张爱萍向毛泽东介绍林遵时，毛泽东紧紧握着林遵的手，高兴地说：“你是林则徐的侄孙，久闻大名啊！你的先人林则徐是抗英英雄，民族英雄，全国敬仰啊！你毅然脱离国民党军队，率部起义，同样是英雄壮举，可钦可佩可喜可贺呀！”

张爱萍向毛泽东简要汇报了海军筹建情况，及国民党海军起义人员从中所作的贡献。毛泽东听后高兴地说：“我们建设的海军是人民的海军，人民海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的组成部分，必须继承和发扬解放军优良传统，团结奋斗，保卫我们的海防。你们原海军人员懂得科学知识，有技术。新海军要向你们学习。人民解放军的同志有优良政治工作制度和战斗作风，你们也要向新海军学习。新老同志要团结，相互学习，共同为建设人民海军而奋斗。”

受到毛泽东的接见，林遵等人十分激动。当听到毛泽东对他们的称赞和鼓励时，更是心潮澎湃。他们一致表示，一定为人民海军的建设竭尽全力。两个小时的接见谈话，在林遵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使他受益终生。

1950年4月23日，华东军区海军一周年庆典暨舰艇命名典礼在南京长江草鞋峡江面举行。张爱萍建议以革命圣地的地名命名人民海军第一批舰艇，陈毅和粟裕批准了这一建议。当时，获得命名的战斗舰艇有51艘，登陆舰艇有52艘，辅助船有31艘。

林遵主持典礼仪式，粟裕和刘道生（海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作了热烈的讲话。有“儒将”之称的张爱萍豪情满怀，赋《华东海军战舰命名典礼》一首：

碧波滔滔漫大江，战舰列阵、彩旗迎风扬。官兵受命意气昂，鸣笛一声喜若狂。海上侵凌任列强，百年屈辱，有国无国防。人民海军庆首创，蛟龙神威固国疆。

编辑/杨洋

来源：《红岩春秋》